钟 士

吕东建

 

  住在前面红房子里的钟士,当知青支边下农村,去到云南。不懂得自己保护自己,不知道处处的危险。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得了疟疾,靠着自己年轻才顶过来,差点没把命留在那里。疟疾还没完全好,更大的噩梦开始了,他得了小儿麻痹症。起初是两只脚没有感觉,他还不太在意,想着过两天就好了, 可病情发展很快,从腰部开始,不仅没有知觉,而且全瘫痪了。

  每天看着同学们都出工去了,他只能以泪洗面,呆呆地望着窗外。他想着自己吃喝拉撒都要同学们帮忙,自己就是个废人,熬是熬不过去了,就写信,把这不幸告诉了家里。

  有谁来管这些事呢?没有,什么都没有,呼天天不理,喊地地不应, 钟士当兵回来的大哥,千里迢迢去到云南,把病残的弟弟背了回来。

  钟士的大哥访遍了成都的各大医院,背着弟弟做了各种治疗, 把大腿上,脚踝处,腰椎上等部位都烧烂了,还是没有一点起色, 治疗引起的腰和阴部长满了硕大的水泡,有的地方已经溃烂化脓了,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怜的弟弟难道就这样残废一辈子, 只能以床为伴了吗?他知道所有医院是不行的了,还有民间,看看中医能不能行。他省吃俭用,节约着每一分钱, 花光了他的复员费,他咬着牙坚持着!他希望弟弟能好起来, 他不相信弟弟的命运是这样。他不知疲倦地四处奔波,走访名医,打听消息,要为弟弟不公平的命运抗争!

  经人介绍,钟士的大哥认识了一位老婆婆,家住在青石桥,听说能治很多疑难杂症,是祖传世家, 治好了很多大医院都没有治好的病!她家平时都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根本不用问,到了青石桥那条街, 看见人多的地方就是她家。

  怀着一线希望,他大哥背着钟士去了,递上头天挂的号,候在外面。 等了很久,老太太叫进去,没看两分钟,开了一付药,回去吧! 温水煎服,一日三次,连吃三天,之后再来。药是她自己的方子, 共九包,每包十块钱,共九十块钱。本来就将信将疑, 再加上这天价,天价呀!买不起,吃不吃?意味着还治不治病, 他大哥犯难了,哪有那么多钱啊,都花光了!这个当过兵的男子汉,傻傻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他摸了摸口袋里羞涩的二十来块钱,看看弟弟又看看老太太,他的眼睛都湿润了!老太太看出了什么隐情,“我这里如果治不好你的病,其它地方就不要去了。 你是去云南的知青,得了小儿麻痹症,很严重。我知道你们已经去过多家医院了,花光了钱没有结果,对吧?这样, 这药你们拿回去吃,我不收你们的钱,以后有能力时再说吧!”显然,老太太动了恻隐之心。他大哥, 一个大小伙子站在那里掉眼泪,双手捧着一大堆二十块钱递上去! 老太太笑了!“不要了,留着给你弟弟买点营养品吧,还有几付药,等吃完了再看看。”

  就是这样,这个老太太把崇高的医德融化在了对病人的关怀里, 把本能的牵挂和母爱,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知青!老百姓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传承在民间, 能抚慰那些被伤害了的心灵,像冰晶似的清泉,浸润着这个乱七八糟的社会!

  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每天三次,按老太太的医嘱服药, 还是不见什么起色,免费的中药费已是天文数字了!

  钟士完全丧失了信心,每天抽两包烟都不够, 隔壁邻居都把自己家的烟票给他,希望他能好过一点。他脾气坏透了,曾几次想到了结束自己!这种想法, 无时无刻地不在他心里加深!他每天只能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房子后面的大树子,半天一动不动。 他父亲钟俊文也是老运动员,每次运动都跑不掉,本来工资就低得可怜,再被扣着一部分不给他, 不知道还能生活得下去不。母亲没有工作,下面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妹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所有一切全靠他大哥。一家人心都操碎了,担心,焦虑, 成天愁眉不展,一点办法都没有,家里已经一贫如洗,穷得叮当响,快塌了!

  这天,老太太叫把钟士带去,从腰以上有知觉的地方开始掐, 后面掐到屁股,前面掐到生殖器,一点感觉都没有,以下部位都是, 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见老太太用很粗的银针,在他的腰上、 大腿根部和膝关节穴位扎针,扎好后,来回地弹、拨每根银针,还是不见有什么起色。老太太额头上微微地冒着汗, 她看着这个腿部肌肉都萎缩了的知青说,“还有一招,如果再不行, 那就是彻底的不行了!”钟士和他大哥,瞪大眼睛看着老太太, 这些方法其它医院都做过,只是有些穴位不同,但是不敢说。 老太太说,“我就不给你打麻药了,反正你都没有知觉。”她拿着手术刀,割开了他的脚底板心, 用手指去抠脚底板里面的神经,连着抠动了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她又把他的脚踝处割开来,用手指伸进去钩住那根筋,硬拉出来, 又弹回去,来回好几次,还是没反应,老太太满头大汗,自言自语地说,“还不行吗?”只听见“嘣”的一声, 钟士的脚抖了一下,老太太大吼一声,“有救了!”以后,每拨动一次,他的脚就跟着抖动一下!钟士和他大哥, 将信将疑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都傻了,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太太留下这不断流血的伤口, 又割开了另一条腿,用同样的办法,让那条腿也有了反应。然后, 老太太再把他的屁股割开,在屁股两边和两脚踝处, 各埋了一条线在里面,缝好包扎好。“回去吧,接下来要有反应了,要挺过去!”他们看着那么多带血的纱布, 看着老太太瘫坐在椅子上,他大哥深深地鞠了一躬,救命恩人!老太太笑了!

  接下来的反应是始料未及的。吃晚饭的时候,两只脚开始有了知觉, 而且是胀痛,越来越凶,到半夜就忍耐不住,吃了去痛片一点用都没有,痛得他在床上滚!他大哥怕出事, 就把他捆在床上,随你怎么吼。一家人围坐在隔壁,以非常复杂的心情听他痛苦地嚎叫,直到深夜,到东方发白, 睡不着的邻居们,希望这可怜的小伙子能好起来。

  半个月过去了,在这恢复知觉的半个月里,钟士因为疼痛, 睡不着觉,足足轻了二十斤。本来就骨瘦如柴,加上这一消耗, 体重减到只有七十斤不到,没个人样了!他拄着拐杖, 来到大树子下,看到周围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却又是那样的陌生!回想起下农村当知青的这一幕幕、 想起得病以来的悲惨甚至想到要结束一切、想到救他的老太太, 现在又奇迹般地在恢复了,他悲喜交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泪如泉涌,嚎啕大哭,他丢掉拐杖,趴在大树子怀里, 把脸紧紧地靠着大树子,眼泪顺着大树子深邃的树皮槽往下流, 他尽情地释放着,要把这所有的一切讲述给大树子听!可怜的人儿,又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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