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顺惊魂》

  陈贵银


 

      一打三反学习班尾声了。连部会议室里讨論激烈,争論不断。我发言了,我説: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 贫苦家庭培养一个大学生就更不容易了!处理同学问题要慎之又慎。从目前反应的材料里多是现象多,实质的、有証据的少。 紧接就从立埸丶观点、方法,什么调查研究、什么去粗取精…升华的制作功夫呀,一口气滔滔不绝讲了一大箩筐。 我搞过一年敌伪檔案,知道些哈。没人发言了。最后决定将我调來写报告。指定王副连长陪同。 经过一些时间和地点来到了富顺县,此地是这次调查重点。经过几天的走访,查阅资料丶梳理印证分析,没有找到钢鞭材料。 重证据是处理问题的核心丶关键。只有冷静苦思。人,总是要吃饭的,闲暇时到街上溜达去整点吃的,人是铁饭是钢, 吃了两碗硬梆梆。滚刀肉也说得经典:没有肚皮就没脸皮。经人指点,豆花飯好!囊中羞涩,整简单的吧!于是我俩各一碗豆花饭。一碗白花花的豆花,一碟调合(调料), 一碗白米干饭上来。那豆花细嫩入口即化,那调和料香辣酥软幽香,回味幽长,一砣豆花放饭上,夾一点调和再放其上,整一口饭嚼嚼, 畄连往返难以舍得吞下。一碗飯吃下,冒着微汗,全身通透,畅快淋漓!再喝窖水,没有杂味,爽呆了!真是花钱不多, 吃了非常热和(儿)!没有吃过山珍海味,这乡土的风味的饭菜可能是那些吃山珍海味的人永远享受不到的啊!这里地肥水美,鱼多、便宜。烧一份黄鳝或鱼, 上面撒上特有的藿香叶,那色鲜丶那绿叶、那热汽腾腾香气、那特有的藿香气味、没吃就口水滿滿,夾上一塊入口, 顿时觉得头脑清醒,那爽,那安逸难以言表啊!打听才知这是当地特色,巴适、安逸得板儿(跳)!根据资料, 还需去沿滩丶永年调查取証。路远,决定租洋马儿骑车前往。经过邓关,这镇依山傍水,一条弯弯曲曲的河从大埧子中穿过, 宽处芦苇拂岸,河中鱼舟点点,远山绵延起伏,像青黛薄纱飘缈,近处坡壁陡峭,真有远看成嶺侧成峰的美景!骑呀骑呀,到永年去监狱查阅资料。

   在坭土碎石的公路上骑行是费力的,到了坡上,这段路可能有两里多,坡度估计有30度吧,体力不支哪能上得去,只好推行上去。走了一会到了监狱,出示介绍信放行了。那些人还以为我是什么首长,有一个四个兜的警卫员跟着。这王副连长19岁,一张娃娃臉,大大的眼晴显得很话潑,一路上常跟他开玩笑,说笑话。生活方面的事都是他处理。在檔案室调出相关檔案,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材料,连看了几本都没有什么东西。已是午后了,骑车原路返回。骑到刚才上坡路段时此时已是下坡了,副连长先下了,我下了一小段没刹车了,媽呀!车速越来越快,像匀加速运动往下冲!遭了!心子浮起来了,双手紧紧抓住车龙头,两肘靠着胸壁,吓得我魂飞魄散,哪里停得下来!一直冲了两三里路才慢慢地停了下来,脚着地停了车,一身都完全软了。三魂已吓跑了两魂,七魄已跑了四魄!我不知我当时是啥样子。正在惊吓未定时,副连长返回来看我。我立马就给了他一阵訓斥!车咋没有刹车!两个麻雀打架、争一颗米我就摔死了!副连长看着,两眼瞪得园园的丶脸红红的,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一言不发。休息了一阵,捡查了车,没有刹车,只好慢慢骑回住地。晚饭仍是豆花饭,命今他给我买了2两酒喝了,上床休息。想当时的那一幕…。如果手握得不紧,如果不是因为身体靠后坐,如果是水泥路柏油路,如果迎面来车,后果不是翻车就是碰车,不死也难活,心有余悸,惊魂未定…。没两天,副连长走了,我继续留下整理材料等待新领导前来。所有资料没有显示出該同学组织丶成立了反革命组织!一些所谓材料多是捕风捉影!有一些不当言論,对于学生来説是认识问题。我始终认为对这些问题属于教育问题,要处理,就是教育、提高认识。离开富顺,在成都停留了两天,继续工作。回到西昌火车站,下车碰到了曾同学,他说他是等待接同学,说該同学自杀末遂,结果回学校截肢了。我一听好像五雷轰顶!回来晚了一步。匆匆到军分区招所安顿下来。躺在床上,很多人和事不断湧进脑海…。遗憾啦!回来晚了,罪过罪过!如果交通便利些,如果我再抓紧时间些,早点回来把那些洗涮了,哪有此结果?命运啦!命运是什么?它是一种无形的难以把握的力量,但是个人又能循乎使用的力量,把握自己?人生很多时候,自身的算盘子是自己撥的!你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思绪不断,眼湿了,不知什么时候眼泪顺脸淌下了,也勾起了苦难的童年…。这夜失眠了。今天写出来,不是说我有多么高尚,有什么了不起,而在当时确确实实有一颗惋惜的心,同情心,或许是友爱,或许有一种责任感、自责。凡此种种,一切的一切留给我永远的記忆!在我以后受的种种打击中,都吸取这次的经历,挺住,明天比今天更好!

读后感:

   雷跃启好象是我们读医二或医三时,转到我们年级一班的,请一班同学证实。我们三班与他们是一个中班, 有次在二伙开大会听他摆了些龙门阵觉得蛮有趣的,浓浓的富顺卷舌音还有点像抓壮丁的王保長说话的味道(扮演者陈戈就是他们那里的人)因此对他有印象。 文革初起当时极左思潮泛滥,有点独特见解的学生或者思想上有离经叛道者都难逃厄运。像雷同学这种性格较为外露的人就在劫难逃了, 下到军垦更是雪上加霜,对于方方面面大家都噤如寒蝉,生怕不知那天大祸临头整进学习班, 现在想来能夠平安走出大凉山都是幸运儿,可怜的雷同学不死,也掉了一条腿,是名符其实的受害者。细细想来, 我们也算是亲历了这场大劫难而挺过来的人。还想不到吴广荣也曾受到牵连,可见打击一打片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危害之烈、之甚, 但愿在我们有生之年永远永远再也不会看到这段历史的闹剧了!

马启骝补充

   读完贵银的《富顺惊魂》我才理解雷跃啟为何会走到自杀的绝路。当初在学校被审查时,他曾对我们说,"放心,我是不会跳楼自杀的。″我们也相信他没多大问题,不就是有一些不当的言论嘛。谁知在軍垦农场时又闹出这档子事来,还连累贵银同学惊魂富顺,险遭不测。真为雷跃啟同学挽惜。

谢裕光补充

   陈贵银的《富顺惊魂》写得精彩,文筆好,我点赞!但我不想回忆那段年代的辛酸往事。我在凉山也生活了十余年。谈到富顺我想起雷跃啟,当年我的战斗班就与雷跃啟所在战斗班一墙之隔,中午睡午觉时听见隔壁发出很大的鼾声惊醒了同学们,后来听说是雷跃啟自杀股静脉失血过多被送去了普格县医院,最终下肢截肢。后来听说他回到了富顺,也不知几十年了他怎么样?

樊筱玲补充

    军垦生活也是我们人生历程中的一筆财富,尽管这筆财富多少带有那个时代的血泪,但毕竞我们都经历过了, 回头来看,我们这一代也确实是牺性品,文革走到当年,经济凋弊,基层百姓看不清这条路究竞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虽然时不时耳边响起莺歌燕歌之声,但现实与舆论鼓吹的却是大相径庭,我们就是在那种大环境下来到大凉山,美其名曰接受再教育, 事实上就是接受改造,我们所处的西洛上上下下都是劳改犯的集中营,难怪老彝胞开初也认为又来了一批, 尽管0082部队的政委曹德忠团長陈桂生多少还有些人情味,在全连报告大会上还是肯定我们这群大学生是革命的知识分子, 但基层连队的干部就不一定是这样看待的,在臭老九满天飞的大形势下,他们任何过左的行径都是合法的, 小到吃忆苦饭大到清理五.一六分子,动辄关进学习班,斗私批修,现在还清楚记得一班的雷跃起同学不堪折磨,以割股动脉了断生命, 虽经抢救脱险,但已成终身残废,不过他此举大约也把连長張明松吓了一跳,也立马缓和了当时人人自危的形势,将学习班提前结朿, 客观上也挽救了不少同学,我当时親自听到胖子张连長骂这件事:他妈的,那个晓得他要自杀啊!,至于半夜紧急集合, 搞什么拉练让大家出出洋相更是小莱一盘,早已不算什么,吃荞壳老肖写得夠生动了,我不赘述,但我说点题外话, 当时在极左的大形势下,出身不好的同学的处境确实太遭孽了,我也清楚记得一次在全连大会上,胖子張连長指名道姓地大骂某同学, 说什么你老汉手上沾满了我新四军的鲜血等等,我至今都不明白这个同学究竞犯了什么天条,值得他破口大骂, 我与该同学在一个战斗班,我看他平时都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连大气都不敢出,却遭此“踏屑”,我从心中是同情他的。 当然我们这些不红不黑所谓麻五类相对日子好过些,但在当时吃荞壳饭,吞不下去是正常反应,就是那些红五类的同学照样也吞不下去, 我那天就是挨着四班的一个出身很好,当时在连队表现很左的一个同学一起吞荞壳饭,他那时也与我一样地吞不下去, 在忆苦动员大会上的豪言壮语早已抛到爪蛙国去了,现在想起也太可怜太好笑了。

马启骝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