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式大学在中国西部的诞生

张丽萍   郭勇

 

过往时代,出成都南门两里许,就是平壤清幽的华西坝,这里有座“规模宏大、科学完备”的高等学府,是华西协合大学校址所在地,这里的建筑画栋雕梁、古朴典雅,中国宫殿似的大厦,与西式花园洋楼交相辉映。神奇的华西坝,在战乱连绵的年代,这里却是平静、秩序的“伊甸园”;在世风糜烂的日子,这里却号称是博爱、奉献的大家庭;在民族危难的抗战岁月,这里是弦歌不辍的敌后大课堂……这一切的开端,肇始于1910年一群外国传教士在这里的“拓荒”办学。

一、大学的开办

对成都的地位,外国传教士的头脑是极其清醒的,“四川是中国最大的,人口最多的,最富饶的,最具有战略意义的省份,控制了四川,便控制了全国。”而省会成都它的特别重要性还在于其位置“对千百万藏民、回民以及其他土著部族的影响。”一位传教士就兴奋地提到:成都“自汉代文翁设教至今,教化绵延,势力直达西南各省,宜置高等学府之重镇。”而且,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

在成都开办一所教会大学,已让传教士们急不可耐。由毕启(Joseph Beech)、启尔德(O.L. Kilborn )和陶维新(R. T. Davidson)等人着手筹建。在锦江南岸一大片空旷地带找到了未来大学的校址。这里距城仅二里许,土地平坦、清旷,既与城中心靠近,又有足够的空地作为大学将来的发展。由于华西协合大学的兴建,这里便有了“华西坝”的名称。

短短几年间,城南那片土地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我们安居在新家,我们非常地喜欢它,农田里大豆花散发出令人喜爱的芳香”,客士伦(C.P.Carscallen)夫妇成为这里的首批定居者。每天清晨,外国“洋娃娃” 骑着小马,从捉泥鳅的农村小孩身边跑过,到城里的“加拿大小学”上课。每到周末,精力过剩的外国男女,做出让老乡百思不解的古怪行为:在刚刚修好的道路上来回狂奔,在草坪上拍打网球。身穿长袍马褂的老乡绅路过网球场时,看见洋人来回奔忙,很是奇怪:洋人如果必须把球从网的一边打到另一边去,为什么不雇苦力来拍打呢?奢侈品很快地进入了社区。安装了一部电话,线路却经常地出错。几次三番地试着打电话,最后不得不走出房间对着另一方大声地喊话。

1910311日,在没有铺张渲染的情形下,举行了开学典礼。华西协合大学,它与上海的圣约翰大学,苏州的东吴大学,广州的岭南大学,北京的燕京大学等,并列为全国十三所教会大学。与其他教会大学一样,它具有基督化、西方化、国际化等特点。实施的教育以西学、神学为重,教员大多来自英、美、加三国,而校长也由美国人毕启担任,早期的办学经费主要来自差会的拨款和传教士的募捐。

大学的开办,也得到中国政府和地方当局的许可和支持。从清朝四川总督到民国总统和四川省督军、省长、民政长等,有的题词嘉许,有的提供经费资助或帮助解决校地问题。文教名流如廖平、林思进等“五老七贤”等,也陆续应聘来校任教。

二、年轻的大学

一所崭新的西式大学就这样在西南边陲拔地而起,令人难以置信。人们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它将来的命运。

1910年大学开学了,很惭愧地讲,只有11名学生。这些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并没有意识到“第一代大学生”的荣耀,反倒是陷入惊恐难堪的境地。他们身居的华西坝,与其说是一所高等学府,倒不如说是被坟墓包围的几幢小楼,磷火和怪叫声让人胆战心惊。而且,这所学堂的校纪校规过于严厉,由于不堪忍受种种压力,不到一年,学生就走失了三分之一。

还有让外国老师伤脑筋的事,他们隐约发现,这些中国小孩,比较习惯背背写写,还不太适应西洋方式的施教。让他们哭笑不得的是,学生们参加体育锻炼时,也总是穿着长衫,排成一个圆圈斯斯文文地一位向另一位扔篮球。那时侯,在任何公共场合,不穿蓝色长衫都被认为是不礼貌的行为。

风险也在考验着创办者的热情和信念——大学在市民中的口碑,素来不妙。对成都人来说,这所口口声声宣布要“以高等教育为手段,促进天国的事业”的大学,是不祥和有害的。华西协合大学三番两次被推上波风浪谷,甚至势将瓦解。后几经改组,并完成向中国政府“立案”,方从风雨飘摇之中驶向风平浪静。

华西协合大学由芽而苗,由花而实,成为一所以医、牙为主,文、理并重的综合性大学。

 

三、“五洋学堂”的来历

 

    当年,成都市民称华大为“五洋学堂”,缄口不提它的大名。这是人们对它的鄙夷,对它的愤愤不平。“五洋学堂”一语道破了它的底细,它是由英、美、加三国基督教会的五个差会共同开办的学校,故名“协合”(Union)。

大学在协合的原则下,仿牛津、剑桥大学体制,实行学舍制(College System)。即按参加大学组织的差会划分区域,每个区域各自构成一个学舍。每个差会负责兴建一幢或数幢教学楼和学生宿舍,并由各自管理。相继建有华美大学舍(美以美会)、广益大学舍(公谊会)、华英大学舍(英美会)、明德大学舍(浸礼会)、育德大学舍(圣公会)及后来的女子大学舍(英美会、美以美会等女布道会)。

各个差会都把学舍看着自己的脸面,所以尽心经营学舍的一草一木,使之愈加优雅完备。华美大学舍具有美国风味,而广益大学舍则带有英国情调,其他学舍也都独具韵味。每幢学舍都有一个小花园,一个网球场和单双杠等。内设一个装修精美的大房间,为住宿学生会客室和文娱活动场所。1940年代词学家缪钺先生曾受聘于华大,任中文系教授兼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教学、科研都在广益学舍教学楼内进行。教学楼前有梅树十余株,每当冬末春初,梅花盛开,幽香袭人。缪先生常于课余时间徘徊其下,或与人共论词学。先生以为词学“要眇宜修”的意境,与梅花有相通之处,特作《念奴娇》词一首,咏赞广益梅花:

 

疏红艳白,倚危崖,曾赏环山千树。匝地胡尘迷海暗,蔓草沾衣多露。灵琐交疏,星槎路断,哀绝江南赋。仙云娇好,除非魂梦相遇。谁料十载栖栖,天涯重见,玉蕊还如故。未许寒风吹便落,轻逐江波流去。月影浮香,霜华侵袂,且共殷勤语。殢人凄怨,待教裁入诗句。

 

      (原文载《光明日报》,20064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