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协合大学礼拜堂

邓长春

我们这一代华西子弟都知道华西有一座建筑叫“新礼堂,“它坐落在美国浸礼会万德门纪念堂的西边,明德中学生学舍(后来1946年仁济护士学校)东边,校中路以北,校北路以南,以前属于浸礼会地域。

用地图来标注礼拜堂的位置

(邓长春标注)

礼堂东西两边各有5棵高大的梧桐树,礼堂入口前有一条15余米宽30米长的路与校中路相连,路边有1米高的万年青树篱笆。礼堂西北边是一个近式圆形,中心有一个岛的荷花池,一座小桥从英明路(第二员工食堂门口)连接中心岛,两条小溪从荷池的北边(校北路89号之间)和西边英明路与它相连,围绕池边有六,七棵李子树,礼堂的北边有两条小路与校北路相连。新礼堂给大家留下许多美好记忆,闷热潮湿的夏日,一根浅黄色的麦管插入橙黄色带冰块的饮料杯里面,轻轻一吸,一股浸人心田的凉爽从喉头滑入食道进入胃的感觉给小伙伴们留下终身的记忆,这就是“泗瓜泗”(Squash),其实就是压碎的广柑瓤带冰块的饮料,打乒乓球、下棋、图书阅览室、舞厅滑冰(大人们在跳舞)、听轻音乐演奏、还有小朋友看不懂也不愿意听的京剧《贵妃醉酒》,剧中有一群全是由华西工会委员充当配角的太监跟着转圈圈和好奇去看的苏联话剧《普拉东-克利奇特》、《我的一家》……。

 

苏联话剧《普拉东-克利奇特》 (彭子京提供)

 

    苏联话剧《普拉东-克利奇特》  (彭子京提供)

 

苏联话剧《我的一家》,男主角—高立达,女主角—豁剑秋。       (彭子京提供)

当年留下了一张华西协合大学礼拜堂建设时非常珍贵的照片,时间大概是1947年,方叔轩校长和夫人马冠群,项目负责人费尔朴(Dryden L. Phelps)教授和大学建筑部的工程负责人杨介眉工程师在建设工地现场围着礼拜堂缩小比例的模型,远处是施工方的师傅和工人。

 

照片来自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档案属于亚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联合委员会。  (谢殷睿提供)

 

方叔轩校长和费尔朴教授华西人都比较熟悉了,杨介眉大家可能比较陌生,他清朝末年出生在广东中山,年轻时就随他大姐离开老家到武汉求学,就读武昌文华中学、后在华中大学建筑工程系毕业。通过教会关系,送他去美国芝加哥大学深造建筑学,于1930年,学成回国从事建筑工作。因全面抗日战争日愈紧张,于1938年全家迁往内地成都,先在四川大学工学院任教约一两年,后因华西协合大学建校需要工程师,才转来华西协合大学,参加了苏继贤(W.G.,Small华西坝人习惯叫他“苏木匠”)䓁外国建筑师的团队,主要负责华西坝的房屋建筑和修善,並兼大学家政系的一些美术课程。

华西大学礼拜堂的施工方是当时成都市有名的建筑公司“蜀都建筑公司”,是一家按传统建筑技法施工的公司,公司建设的最有名的现在还存在的建筑就是现在商业街16号中共四川省委的办公大楼,民国时期叫“励志社大楼”,抗战时期是苏联援华空军飞行员驻地,美国航空自愿飞行队俱乐部,1944628日美国副总统华莱士访问成都的下榻宾馆。

公司的建筑师父名叫路玉田,除了参与修建了“励志社大楼”,还修建了新津机场的辅助用房,抗战胜利后因机场建设功绩被授予“抗日战争胜利纪念章”表彰。路玉田大约是1946年岁末参加华大礼拜堂施工,他和工匠们来的华西坝工地,从清场、画线、挖基础坑开始,下面是一组礼拜堂建设照片,记录了当年工地施工场景。

华大礼拜堂底层施工照片。照片来自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档案, 属于亚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联合委员会。  (谢殷睿提供)

 

华大礼拜堂底层施工照片。照片来自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档案, 属于亚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联合委员会。 (谢殷睿提供)

华大礼拜堂底层施工照片。照片来自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档案, 属于亚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联合委员会。    (谢殷睿提供)

 

华大礼拜堂底层施工照片。照片来自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档案, 属于亚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联合委员会。     (谢殷睿提供)

 

华大礼拜堂施工照片。照片来自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档案,属于亚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联合委员会。    (谢殷睿提供)

 

华大礼拜堂施工照片。照片来自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档案,属于亚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联合委员会。   (谢殷睿提供)

由于建设资金的筹措等原因,经历了近四年建设,1950年终于完工,一座当年成都市最漂亮的宏大的基督教礼拜堂矗立在华西坝。

华西协合大学礼拜堂没有西方教堂哥特式的塔楼、管风琴和铛铛鸣响的大钟,它是一座中西合璧的殿堂,与荣杜易(Fred Rowntree)设计的事务所(怀德堂)、图书馆(懋德堂)风格一致,相得益彰。西式教堂的主体和窗户,配上中国传统建筑的重檐歇山式木结构大屋顶、飞檐脊兽、灰砖青瓦、门厅前四根红色的立柱就是怀德堂门厅的缩小版,礼拜堂总体是两层,底层是各辅助和功能用房,二层就是礼拜大厅,通过东西各有两个两层步梯,正面有一个约12米宽的两层步梯进入,步梯两旁有石雕的栏杆,梯步与华西其他建筑不同的是没有采用四川不耐磨的红纱石,而采用了白水泥加方解石的水磨石地面,新颖豪华。

正面进入二层大厅左右各有一个楼梯进入类似大剧院的月牙形两层楼厢,第一层可以坐近一百多位观众,再上一层楼可以坐约五十位观众,屋顶有阁楼。大厅北端有1米高的主讲台,大厅东西墙上有三层高镶嵌红、绿、蓝、黄的彩色玻璃的四排大窗户,阳光下造就了礼拜堂内部神秘灿烂的景象,在这彩窗下听牧师布道,祈祷,一定会使灵魂飞往天国。窗内吊装了巨大的厚厚的深色窗帘,大厅地面是硬木地板,撒上滑石粉就是绝佳的舞厅了。

 

四排高大的教堂彩色玻璃窗(新礼堂西侧)   (侯元怡提供)

 

 

 

钟志成提供

 

 

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交流和搞清楚,清朝末年,三个西方国家五个基督教教会在中国西部成都创建一所基督教大学--华西协合大学,大家都知道西方教会大学都有一座宏伟的教堂,而华西大学全校性的大礼拜堂是在1950年才建成。由于是按牛津模式协合办学,早期的宗教活动都在各个学舍(College System)的小礼拜堂,一般只能容纳几十人,如:贾会督纪念楼、亚克门纪念楼、万德堂、赫斐院东边二楼、广益学舍、协合中学教堂和钟楼灵修室,最早,全校性的宗教活动在怀德堂(事务所)二楼可容纳约120名信徒的大礼堂。

大学迫切需要大礼拜堂,从荣杜易1924229日的规划设计图上,教堂规划在华西大学中轴线南端(钟楼荷花池)处,(即文章开头第一张地图上面编号12的那栋建筑)。但是1924-1926年中国民族主义运动高涨,1925年的“五卅”惨案,19269月万县事件,教会大学难以维系,毕启校长心灰意冷,最终在19271031日,华大正式向教育厅呈文立案。再加上资金拮据,建设费用、运费高涨,教堂建设计划再次落空。1933923日教育部指令“私立华西大学应准予立案”,从此中国收回华大教育主权,之前中国人张凌高已任校长,毕启改任校务长。

后来的全面抗战,华西大学的经费也多用于联合办学的建设上,西方教会因二战也无充裕资金支持,因而无暇顾及礼拜堂,到1945年抗战胜利,国内因内战物价高涨,法币贬值,看来礼拜堂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时,一位中国的基督徒慷慨捐赠了23500美元再加上成都基督教教区又联合凑集到1000美元,这笔资金已经可以保证礼拜堂建筑马上动工了。

 

华西协合大学董事会内部报告   (谢殷睿提供)

 

华西协合大学的董事会一美元也没出,事实上,合作团队和董事会已经保证,他们将不承担财政参与,因此这个建筑基金没有给董事会,也不属于董事会。董事会的财务主管仅担任记账和保护资金,而

要求运作资金。

上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修建礼拜堂的资金来自中国教徒,资金的使用和管理与华西协合大学的董事会无关,董事会只记账而已。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礼拜堂的设计,因为现在查询历史档案非常困难,笔者看不到设计图纸,采访得知,礼拜堂的设计是由“苏木匠”领导的华西建筑部工程师设计,其主设计师是杨介眉。

华西协合大学董事会内部报告RG011-297-4629 publicity.pdf 19页提到了因为资金不足,原先的设计规模被缩小了。

王超俊老师说到:新礼拜堂是由杨介眉设计,他的小儿子杨骏成是我要好的同班同学,我见过他展示的礼拜堂设计蓝图(当时的蓝图真正的是蓝的,整个是蓝底,线条和字是白色)。

下面这张彩图是早期华西协合大学聚会所示意图,我们再看实际建成的礼拜堂正面门厅部分基本相同,仅仅没有左右两翼建筑,可能是规模缩小被裁掉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

 

 

华西协合大学早期规划的聚会所。耶鲁大学图书馆档案。(谢殷睿提供)

 

建成后的礼拜堂正面(1986年)       (王曙生提供)

 

由于主人的变更,礼拜堂建好就结束了它的功能,没有牧师的布道,没有信徒的祈祷,使灵魂升往天国的愿景落地了,大学礼拜堂取了一个名字“新礼堂”。

方叔轩校长由刘承钊校长取代,“苏木匠”、费尔朴离开中国,1950年夏,杨介眉赴香港大学任教,1956年赴美佛罗利达大学任教。1950年的清匪反霸运动路玉田被冠以袍哥、封建工匠师爷,抓起来斗争,后因公司工人反对最终定为“工人”成分,他害怕就把“抗日战争胜利纪念章”丢进了家旁边的锦江里。

参与礼拜堂建设的路玉田、黄基成等近十位师傅后来都留在华西大学事务科参加学校的房屋维修工作。

1962年路玉田因病离世。比路玉田幸运的是修建礼拜堂的建筑施工模型被保留下来,19979月“新礼堂”走到了它生命的终点,,被华西医科大学口腔科教楼替代,终年47岁,而模型一直静静地呆在事务科木工房内,到2000928日大学合并后撤销华西木工房,一把火把礼拜堂建筑模型火化,终年53岁。

感谢墨尔本大学建筑规划学博士谢殷睿,杨介眉工程师女儿杨骏英(北京大学)教授,华西妇女儿童医院钱幼琼教授,华西协合神学院王俊贤院长二儿子王超俊老师,礼拜堂施工负责人路玉田儿子路中元(华西基础教研室)老师,感谢彭子京教授,感谢华西子弟王曙生、谭楷、杨光曦、雷文景、彭远波、钟志成、曹国正等提供宝贵资讯、照片和采访,才能保留华大礼拜堂的记忆。

早在上世纪中、后期,华西坝典雅合璧的建筑疏于维护,城市建设中部分被拆除,花园、草坪、大树和河流被践踏与毁坏。在市场经济的洪流中,她又被实用主义不断地蚕食,被充满物欲的钢筋混凝土楼群所取代,直到今天没有合理规划的、没有历史文化保护理念的建筑还继续在华西坝区域见缝插针,昔日华西坝的典雅、优美已不复存在,仅仅还有几栋历史建筑在现代高楼丛林中挣扎地诉说着华西坝过往的历史和曾经有过的人文辉煌。

 

原华西协合大学医牙学院、新医院、加拿大学校现在的场景    张弛拍摄提供


邓长春 2021.10.27 于华西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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