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姊妹中学校

杨光曦

在一八六〇年第二次中英鸦片战争时期,一个来自北爱尔兰阿尔斯特 的年轻士兵,在中国亲眼目睹了英法联军对中国人民实行烧杀掳掠的种种罪行,使他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惊, 决心不再参与到对中华民族的野蛮暴行。于是他离开了军队,回到自己的家乡,从此变成了一个和平主义者, 同时成为了一名基督教公谊会的成员。他的名字叫亚当.戴维逊(Adan Davidson)。

十九世纪末,具有改革思想的晚清光绪皇帝接受西方思想,欲改变中国旧貌,推行新式教育,实行“废科举,兴学堂”政策,并于1905年停止在中国已实行了一千三百余年的科举考试的陈旧 教育制度。故外国传教士有更多机会得以在中国开办新学,推行新式教育思想。

1889年,亚当的大儿子陶维新(Robert John Davidson陶大先生)受英国公谊会的派遣, 来到中国四川重庆创办四川公谊会,负责在四川的传教工作。他在重庆白龙池街开教堂布道、开办福音诊所。 其传教工作颇有进展,加入教会的四川人逐渐增加。陶维新又先后创办重庆广益女书院和广益男书院,亲自担任校长。 我的祖父杨培栋,字国屏,于1892年成为该男书院第一班的学生 ,祖母李玉容,字琼瑶在女书院上学。1898年广益书院改名为重 庆广益学堂。此后,学生逐年增加,校舍容纳不下,遂决定另外购地修建新校园,并在重庆南岸崇文里文峰塔侧购得土地一百二十亩。 英国公谊会应陶维新的要求,派遣他的五弟陶维义(Alfred Davidson陶五先生)到中国来负责新校园的修建工作。 陶维义原是英国皇家空军足球队的优秀前锋,他对足球的热爱,使他在修建新校园的时候,同时开山平地修建一个足球场(图一)。1900年因足球场并未得到英国公谊会总会的同意, 且学校建设经费超支,故建设被迫停工。1901年经陶氏兄弟反复 说服,公谊会总会同意了他们的方案,同意修建足球场,并再次拨款过来,陶维义得以继续新校园的修建工作直到工程竣工。

图一 图二

新落成的学校改名为重庆广益中学(Friends` High School)(图二)。1905年一个地面平坦、 排水良好的正规足球场完工,成为四川最早的足球场。陶维义代理校长,并用自己从英国带来的足球, 开始了四川最早的足球运动。他教学生踢足球,组织了四川第一支辫子足球队——重庆福克斯足球队(The Chungking Foxes Footbal Team)。从这开始,广益中学的足球经过多年的磨练, 成为一支能攻善战的足球劲旅,在重庆的中学里独领风骚。

广益中学采用英国牛津、剑桥的教育制度。1925年, 由早年毕业并留学英国伯明翰大学学习教育学的杨芳龄校友担任校长。他治学严谨,对学生要求严格,学校校风良好。 他担任校长长达二十五年,是任期最长的校长。解放后学校改名为重庆第五中学,1992年恢复了广益中学原名。

1904年陶维新来到成都,作为英国公谊会的代表, 与美国美以美会的成都负责人毕启(Joseph Beech)和甘来德(Harry Canright),同加拿大英美会负责人启尔德(Omar L.Kilborn)、杜焕然(James Livingstone Stewart)一起协商在成都筹建华西协 合大学的事宜。 决定在办大学之前先建立一所“华西高等预备学堂”,为将来的华西协合大学提供优秀合格的生源。于是公谊会所属的广益学堂、 美以美会所属的华美学堂和英美会所属的华英学堂,合并为华西高等预备学堂,选址在成都南门外南台寺侧, 占地约百亩,并按照清政府“部章”规定更名为“华西协合中学堂”1908年学校正式开学,校长由英国公谊会的陶维新担任。 次年由加拿大人罗成锦(H.D.Robertson)继任校长。 民国以后学校改名为“华西协合中学校”。(图三)

图三

 

1910年华西协 合大学成立,1911年为建立华西协 合大学校董事会,陶维新到美国及英国游说于各公会,解决了人选和各方提供资金等关键问题。待华西协和大学工作步入正轨之后,他又回到重庆, 继续担任广益中学校长。不久,四川公谊会的杨少荃和杨国屏参加到华西协合大学董事会,杨少荃为董事长,杨国屏为董事会董事之一。1914年, 杨少荃被聘为华西协合中学的校长。

杨少荃和杨国屏两人原在辛亥革命时期从政,清王朝被推翻后, 两人双双在大汉四川军政府中任职,两人是很好的朋友,都很热爱教育。杨少荃以为“意以中国政治革命之彻底, 必定要从教育人才下手”,故两人慨然辞去政务,应聘到学校中来。杨少荃任华西协合中学校长到1938年才辞去,主校时间之长, 在成都早期的教会学校中是少有的。杨国屏也在重庆广益中学任董事、校友会成员, 他在成渝这两所学校都与杨姓校长共事,他们都是非常好的朋友(图四、五)。

图四 图五

与广益中学一样,陶维新任华西协中校长时,陶氏兄弟也为华西坝带来了足球运动。当时华西协中先期开学, 所在的校园称为“华西后坝”,以后建成的华西协合大学校园称为“华西前坝”,而“华西坝”则包括前坝和后坝。 后坝的华西协中有协中足球场,协中的足球运动也很快地成长起来,水平也很高,在当时成都的各中学里无人能敌。 晚两年开学的华西协合大学,在前坝拥有号称“东亚第一”的足球场,在华西坝上,足球成为了第一运动。

广益中学和华西协中都培养出一批足球界的著名人物。从广益中学出来的有四川第一位足球运动健将、运动医学专家龚锦源教授(图六);1951年来自广益中学的龚锦 源、鄂伯尔、黎百和、夏仕湘入选西南足球队,鄂伯尔更是第一届国家队守门员,之后进入西南队的还有张先绪、 刘诗明等人;还有四川足球老教练马鼎凯等。华西协中则有张幼凌、张维华兄弟等人入选西南队(图七), 其中张维华被当时的球迷亲切地称为“哈德门”,只要一有足球赛,球迷都争先恐后地前去观看“哈德门”打球。 后来入选西南足球队的华西协中的学生还有王德明、龙华武、周尚云等人,他们均为四川足球界的元老级人物。2002年打进韩日世界杯的中国国家队队长马明宇,也是来自华西中学的学生,他的父亲就是广益中学的马鼎凯。可以说, 四川足球就是现代英式足球在中国点起来的火种。这两所学校学生的足球、运动、生活的一些场景,在“四川公谊会早期纪录片”中可以看到。

图六 图七

两所学校还拥现出一批优秀人物,在军政商学各界中不乏其人。

广益中学有:著名的反封建先驱革命家大将军邹容; 中国工农红军将领李裳萼;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北京市委书记李锡铭; 中科院院士土壤地理学家赵其国;中科院院士神经科学家李朝义;广益中学校友会会长、名誉会长段竹余、杨伯庸等。

华西协中有:《人民日报》总编辑、社长胡绩伟; 重庆大学党委书记张文澄;曾经在重庆广益中学和成都华西协中先后就读过的著名胸外科专家、和平人士杨振华教授及他的广益、华西同学、 著名外科专家吴和光教授;著名内科专家张光儒教授;中国陶行知研究会理事易铁夫;教育家杨立之;抗日战争中奋勇击落日机八架、 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川籍空军英雄乐以琴等(图八)。

图八

这两所学校都具有光荣的革命传统。广益中学参加过响应“五.四”运动的大游行;在1925年“五卅”反帝爱国运动中学生驱逐洋人校长,陶维新迫于形势辞职, 由国人杨芳龄担任广益中学校长;参加“九.一八”反对日本侵略的学生游行;1935年广益中学进步学生组织“学潮文艺社”和“民众夜校”声援北平学生的“一二.九”运动;19471月全市学生举行抗议美军制造的“沈崇事件”, 广益中学全体男女学生参加了“抗爆”示威游行(图九),广益中学学生自治会向全国发出了《告全国同胞书》的讨美檄文;5月在全国主要城市南京、北京、天津、 上海等地爱国学生掀起声势浩大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斗争浪潮,这个斗争被称为与“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相提并论的反对蒋介石斗争的“第二条战线”, 广益中学学生为声援平津学生,发起“六.二”罢课大示威, 但遭到国民党反对派的残酷镇压而被迫停止。1949年春, 参加重庆市大中学联合开展的“反饥饿,争温饱;反迫害,争生存”的“四.二一”学生运动;19491130日重庆市解放时, 广益中学学生率先升起全市第一面五星红旗。从解放战争时期起,广益中学的学生每当进行反对国民党蒋介石的民主活动时, 总爱在学校的健身房进行集会,这时健身房就成为大会的主席台;或是在此张贴同学们对时局的看法、呼吁的墙报; 或者是在发起游行时,在健身房下面的运动场集合,开始他们民主游行的出发。后来同学们就亲切地把健身房称之为“民主走廊”一直到今天。广益中学一百周年校庆时“民主走廊”也是主席台所在。解放后当祖国需要时,学生们毅然投笔从戎, 积极报名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图九 图十

1925年爆发全国规模的“五卅”反帝爱国运动, 教会学校掀起退学运动,华西协中积极响应,一百多名学生毅然退学;1926年英舰炮轰万县, 造成举国共愤的“万县九.五惨案”, 华西协中再次带头在成都学界发起退学运动;在民族危亡在即时,193110月华西协中学生愤然发起组织“抗日救国大会”; 抗日战争爆发后,华西协中学生积极参加各种抗日救亡的爱国活动,走向社会唤起民众的觉悟;太平洋战争爆发后, 华西协中许多学生积极报名参加中国远征军,走上滇缅战场抗日的前线,以付出热血生命的代价英勇杀敌保卫祖国。在战胜了日本侵略者后, 蒋介石发动了内战,远征军中的华西协中学生不愿当炮灰打内战,纷纷退伍返回学校继续读书;在抗战时期, 四川是全国抗日的大后方,也是国民党统治的中心地区。抗战后期成都地区在党的领导下建立了一个革命青年的秘密组织, 即“民主青年协会”(“民协”,简称M.S)。 她在党的领导下作为党联系群众的纽带,在各大中学校发挥了革命青年的先锋作用。解放战争时期, 华西协中的进步学生在“民协”的带动下,进行了很多革命活动,在成都地区的民主运动中影响颇大,被誉为“民主摇篮”。1947年初, 华西协中学生参加了全市大中学生的抗议美军暴行的示威游行(图十)。5月成都各大、中学校进步学生在党和“民协”组织的发动下,纷纷响应“六.二”大罢课的号召, 华西协中学生自治会发表了《为声援平津学生运动告全国同学书》。国民党当局摄于全国各地学生和进步力量掀起的“反饥饿、反内战、 反迫害”运动的声势,决定进行大规模的镇压。为避免同学们受到损失和牺牲,这次“六二”大罢课、 大游行被迫取消,但大批进步学生骨干经受了锻炼和考验,进一步激发了革命热情。解放前夕, 民协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发动各大中学校组织护校队积极保卫学校,协中学生积极参加护校队保卫学校。

新中国成立后,这两所学校都由政府接办,广益中学改名为“重庆市第五中学校”,1992年恢复了“广益中学”原名。 在二十一世纪里,学校新修建了教学楼、学生宿舍、改建了运动场,使原本的森林学校焕发出了新的面貌。

华西协中改名为“成都市第十三中学校”,1954年从华西坝搬迁 到市内青龙街。2000年, 为落实成都市向东向南发展的战略决策,“科教兴市”的战略方针,学校迁建至成华区,更名为“成都市华西中学校”,校园扩大数倍, 学校的建筑洋溢着古朴典雅的欧陆风格,葱绿宜人的草坪散布校园,环境优美,是理想的学习场所。

如今广益和华西这两所百年姊妹老校都是重点中学。 回首过去往事沧桑,展望未来前程似锦。两所学校在二十一世纪新时期改革开放的洪流中,都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为了培育出更多的建设社会主义强大国家新人而不懈努力,她们将放射出更加绚丽多彩的光芒来!

 

                                    杨光曦 2013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