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的华西坝

31  易遵谅

    1941年的秋天,我从江安县省立第三中学高中毕业。江安县在万里长江第一城宜宾的下游,是一个很小的县城。我和同学们们一道,抱着希望来到四川省会成都。当时正值抗日战争时期,我们一批年轻人,朝气蓬勃,什么都不怕,一边跑警报,躲避日本飞机的轰炸,一边报考大学,结果我考上了华西协合大学经济系,有的同学考上武汉大学中文系,有的考上西南联大中文系,一番惜别,互道珍重,我们就各奔前程,上大学去了。

    我很高兴,跨进了被誉为“天堂”的华西协合大学。走进大校门,校园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左右两边,事务所大楼与图书馆大楼相对称,大屋顶、红柱头,十分庄严。两楼中间有一块草地是升国旗的地方。我读一年级时,在事务所楼上大厅听过金陵大学倪清源教授的“逻辑学”课一年,这是五大学文科学生必修课。还是在事务所一楼教室,二年级时我选读过燕京大学施友忠教授的哲学课“形而上学”一年。往校园里走,华西坝的钟楼高高屹立,这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钟楼前面小桥流水,后面是一池荷花。钟楼两旁有生物楼、化学馆,是学生们上课做实验的地方。赫斐院是上课的大楼,庄严而肃穆,门前一层层石梯,楼前有小溪流过,溪水清澈,两旁垂柳依依。我在一年级时,在赫斐院教室上过彭毓淑老师讲的高等数学一年。在赫斐院二楼大教室,我们一年级的学生开过一次联欢会,全年级各系的同学都来参加,我们女生还表演了集体舞,我也参加了表演。华英宿舍旁边有体育馆可供学生运动,也可以开大会、做报告使用,有许多学术报告会也在这里举行,冯友兰教授在这里作过学术报告。圣诞节弥赛亚音乐会也曾在这里举行,百人合唱团壮丽的阵容,动人心弦的音乐,最令人难以忘怀。体育馆旁边是一个绿茵足球场,当年足球大王李惠堂在这里赛球时,学生们纷纷围观、喝彩,饱以眼福,我也在这里观看了足球大王的风采。足球场旁边有一小院,绿树成荫,是教职工宿舍,大家称之“孤岛天堂”。赫斐院对面是教育学院大楼,也是上课的教室。两楼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操场,供学生体育运动。另外还有专为医科同学设置的医科大楼,内设有医科图书馆。广益宿舍一楼供学生上课,教师办公,我在广益宿舍一楼教室听过陶亮生老师的语文课。中国文化研究所和中文系办公室就设在广益宿舍一楼。

    抗日战争期间,许多大学内迁,有五所高校迁到华西坝,受到华西协合大学的热情接待,华西坝的校舍和设备被发挥到了极限。五大学及其领导人有:华西协合大学,校长张凌高;金陵大学,校长陈裕光;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校长吴贻芳;齐鲁大学,校长汤吉禾;燕京大学,校长梅贻宝。另外还有中央大学医学院,院长戚寿南。人们习惯称这一时期为抗战“五大学时期”。在华西坝的办学史上,这个时期是独特而空前的,坝上的师生骤然增至5000多人,学生当中有来自国内各地及沦陷区的,有来自香港、澳门的,还有来自马来西亚,朝鲜的留学生;外国教师有来自英国、美国、加拿大、奥地利、法国、澳大利亚、德国、波兰和新加坡的。当时从沦陷区来的许多学生、教师的经济条件、生活都极度困难。面对纷繁困难的局面,各大学表现了精诚合作的精神,校长们每周召开一次例会,教务长每月召开一次教务会;各校的教师允许跨校讲学,高年级的学生可以在各大学自由选课并承认其学分,我也选了金大、燕大等学校的课。设有医学院的华西、齐大和中央大学不仅联合办学,后来又成立联合医院,它即是今天名冠西部的四川大学华西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前身。当时称“新医院”。

    1941年考进华西大学经济系,1945年毕业,这四年中有许多美好的回忆,至今难忘。华西的女生院,是鲜花盛开的地方,女生院大门墙上及后院墙上爬满了红色、白色的蔷薇花,进门后小径旁的小花园里开着朵朵的玫瑰花,非常鲜艳。一年级新生住前院,两层楼的房子,一间寝室住两人,每人一书桌、一棕棚子床,共用一小平柜,我觉得很满意。开学缴了一学期的“学食费”,宿舍管理很好,把一学期食物计划、买好,我们的伙食均匀,不受物价波动的影响。二级年,我们搬进了后院宿舍,当时修了两幢高级宿舍,称为“新楼”、“旧楼”,每幢三层楼,人们称之为“皇宫”。新楼内有宽大的走廊、大红柱子,玻璃门可通阳台。室内每人一棕棚子床,床下有三个抽屉,每人一张书桌,共用一个书架和一个平柜,还有晒衣服架一个。家俱全是新的。我二年级住新楼的三楼,三人一间;三年级同郑淑芳住旧楼一搂,两人一间;四年级同张毓兰住新楼一楼,两人一间。一楼有一间大饭厅,每张大园桌可坐十人,用盘子分菜吃,讲究卫生,菜饭均好。后院有洗浆房、洗澡间,周末供热水。宿舍的清洁有工人清扫。学校为我们提供了清洁、整齐、舒适的环境,我们读书、学习和生活都感到幸福。

    女生宿舍不许男宾进入,但每年开放一次,准许男生参观。这天,女同学们都把宿舍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放上鲜花。老师带我们排练了舞蹈节目,我也参加了舞蹈表演。这一天是女生院最热闹的一天,像节日一样。

19411945年的四年中,我能够平安、愉快、顺利地读完大学课程,拿到毕业文凭,这是抗战时期华西坝“天堂”给我的最大赐予,终生难忘,终生怀念。

 

于200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