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西坝谱写和谐乐章的建筑大师
-记华西协 合大学的建筑设计师荣杜易
温江
一, 公谊会和公谊会建筑(2)
陶维斯
说到公谊会与中国的情缘,还有一个动人的典故。传说在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英军队伍里有一名来自北爱尔兰的年轻下士叫陶阿大(Adam Davidson)。他目睹了八国联军在中国的烧杀抢掠。遥望圆明园焚烧的烟火和眼前友善的中国人民,他心中的基督教义与残酷的现实产生了极大的冲撞。他因而拒绝执行任务,决心加入公谊会并投身反战事业。他立下志愿要帮助中国人民解除苦难来解赎自己曾参与的罪孽。由于身体有疾,他把他所有的儿子,陶维新(Robert),陶维义(Alfred),陶维博(Warburton), 和陶维理(Henry),都先后送去了中国。大哥陶维新(Robert Davidson)是最先出发的。临行前,陶阿大突然重病不起,陶维新决定留下照顾父亲。陶阿大对儿子讲:“你不能留在家里。你必须去中国。你要告诉你见到的中国人, 你是拿着圣经而不是枪炮去中国的,而你的父亲曾经错误地带着枪炮去过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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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A 1883年英国公谊会给陶维新出具的的中国行“出师表”。 |
次年(1886),不满二十岁的陶维新夫妇二人,作为英国公谊会指派的首批中国开创人,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来到“街面不整,魍魉穿行” (摘自华西协合大学校长毕启: 大学的诞生。1934) 的中国。辗转于汉口、重庆、成都、三台等地,历经艰辛,包括被拳匪打成重伤。但陶维新始终不屈不饶,在成渝两地开书局,办男/女中学,设诊所。他历任重庆广益南/女中学,成都广益学堂,成都华西高等预备学堂(后更名为“华西协合中学)的首任校长 (图5.)。1904年陶被选为公谊会四川区的主席。1905年,几个差会在成都筹划组建华西协合大学,陶维新时任基督教华西教育会秘书,因此到成都负责筹办工作,并兼任成都高等师范学校英文教师。1907年,公谊会的陶维新与毕启博士、启尔德医生等联合各英、美、加教会集资,决定在成都修建华西协合大学校舍。1911年为组织华西协合大学校董事会,陶维新到美国及英国游说于各公会,解决了人选和各方提供资金等关键问题。作为华西协 合大学的发起人和奠基人,陶维新和公谊会功不可没。待华西协合大学工作步入正轨之后,陶又回到重庆,继续担任广益中学校长,扩展公益会在重庆的教育发展。
陶维新从青春小伙入川,到变成爆焉子老头回家,历时近40年,带着父亲的期望和公谊会的重托,无怨无悔,勤勤恳恳,默默在川东、川西两地耕耘。 为中国的青少年教育,贡献了他的全部一生。1925年,陶维新结束了他在中国的工作,悄悄地从中国回到英国。如同悄悄地来, 也是悄悄地走,他没有卷走万贯家财,带走的只是一片云彩。他留给中国人民的财富不可估量,包括华西协合大学在内的若干学校和千百位接受过与国际接轨的新式教育的中国学子。他们后来成为了医生,学者,人民教师,科学院士,也包括人民解放军战士和众多党和国家领导人, 他们都是建设新中国的栋梁之材。
陶维新回国后长期住在伦敦,于1942年病逝家乡。他没有“享受”或向中国人民索要任何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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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B. 陶维新1887年在重庆建立的第一所公谊会中学-重庆广益中学。伊甸园般的校园和道地的公 益会风格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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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C. 陶维新1908年在成都青龙街办广益学堂时的住所兼校舍。一座有台基的川西建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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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D. 陶维新广益学堂的成都童子军和教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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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E. 陶维新的成都广益学堂的童子军出操,放大了看个个都是萌萌哒的成都街娃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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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F. 陶维新自豪地站在新落成的成都广益学堂新楼的前面。成都最早的公益会建筑! 已有飛檐中国屋顶,尚无反宇曲线。谜一样楼堂目前已不再存在。从后面围墙看应在青龙街成都广益学堂校园内。是谁拆掉了此栋历史遗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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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G. 迁往华西坝后重建的另一资格公谊会校舍-“华西协中”教学楼。已有飛檐,反宇的中国式大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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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B. 已转战到成都的陶维新夫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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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F. 不到20岁即来华耕耘的小青年陶维新,在离开中国前已是白胡子老头。 |
遗憾的是,在2012年重庆广益中学成立120周年的纪念会上,校方欣然炫耀了广益中学的荣誉与传统,居然只字未提他们的创始人陶维新先生和公谊会为之付出的心血与贡献。他们并非中国人民的敌人,也不是地富反坏右,他们是学校的创建人和衣食父母,他们为何被故意遗忘?难道中国(一小部分)人的记忆衰变和品德败落到了如此的地步?他们的学生今后会传承到什么样的传统和品性,不得不令人非常地担忧与心寒。
杨振华
陶维新在中国的奉献不是没有成果。几十年来,他在成渝两地培养了成百上千具有西方科学素养又德艺双馨的男、女(!)公谊会学生,中国的第一批接受新教育的女小学生,女中学生和女医学院毕业生都出在四川公谊会开办的的学校里。他们为今后中国的发展和建设起到了开创性的作用。他的第一批学生中的一位,杨国屏先生,后来成为了重庆广益小学的校长和成、渝两地广益中学的校董。杨先生的儿子杨振华又成了广益幼儿园,华西协 合中学,以及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杨振华医生后来又成为华西大学医院的胸外科创始人和40年代华西大学医院的院长。和公谊会的前辈一样,在抗美援朝的战争中,他出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医疗队的副队长,在战场上救死扶伤,收治伤员一万六千余人,并荣立三等功。虽如此,他和他的家人也在后来的岁月里仍受到了无情的摧残和迫害。在杨教授96岁去世以后,这位公谊会在中国的最后传人,把他的遗体捐献给了他热爱的华西大学的解剖教研室,供以后的学子教学之用。他高大的骨架,永远的挂在了华西大学的示教室里,留在了他的父辈和公谊会的先贤们开创的中国医疗教育的圣地上。这可歌可泣的示范,是公谊会的光荣,是公谊会的成功,是一个最完美的中国人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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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G. 杨振华(前左3)和回成都访问的文幼章(前左4)。永远的挂在华西大学解剖教研室的他高大的骨架。 |
苏道璞
如果说公谊会在华西协合大学的奠基人陶维新贡献良多,更为世人感动的莫过于公谊会在华西的另一位可歌可涕的杰出人士,他就是为英国人称之为“几乎就是一个中国人”,并为他所投身的事业献出了自己年轻生命的前华西协和大学副校长,化学系教授苏道璞博士。
苏道璞(Clifford Stubbs)于1888年11月出生于英格兰的中部,父亲是基督教长老会的牧师,母亲是贤慧能干的妇女,当他才15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他很聪明勤奋,在校学习成绩优异,每年都赢得奖学金。他21岁毕业于新西兰大学,在荣获文学硕士后,又到英国利物浦大学继续深造并获得理学博士学位。
苏道璞有强烈的平等和反战信念,对英军在中国的暴行深怀内疚。本着主就在人们的心里的公谊会教义,怀着仁爱与奉献,以及”化解中英战争创伤,促进中英友好的超时代信念”(摘自2013年出版的“苏道璞的一生”序。书中指出英国目前的的主流意识是,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对英国的发展至关重要,而这正是苏博士100年前的主张),他决心要去中国,为中国人民奉献自己的才智。当他得知在中国西部的成都刚成立了华西协合大学,他认为这是他应该去工作的地方。于是,他去拜会了刚从中国回英休假的同是公谊会成员的华西协合大学副校长石恒励(Harry Silcock)。25岁的他,以公谊会会员的名义,远离家乡,漂洋过海,来到一个“城市由城墙围着,晚上要关城门,几乎与世隔绝”(摘自2013年出版“苏道璞的一生”)的中国边疆城市成都, 开始了他毕生的中国生涯。第二年(1914年),他的未婚妻(Margaret Lees)也离开伯明翰来到成都,并于1915年6月同他结婚。苏道璞一直在华西协合大学工作17年, 直到1930年逝世于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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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A. 时任华西副校长时的苏道璞。2013出版的纪念公谊会会友苏道璞的传奇一生的“几乎就是一个中国人” |
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化学家苏道璞来到成都后立即在华西大学创建了化学系。为了以平等博爱之心与同事,学生,和市民打成一片,苏道璞以身作则,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为了在几乎没有西方科学素养的环境中更好普及科学知识,解释化学的疑难,他立即努力学习中文,很快就可以用流利的成都话教学。成都人亲热地称他“苏洋人”。有一次为了到离成都300华里外的三台县开公谊会年会,由于交通落后,路途曲折坎坷,需走三天时间。其它洋人都坐轿子,而苏道璞则骑了一辆自行车,上坡下坡他还要扛在肩上走。同事问他:“你为什么不坐轿子呢?坐轿既舒服又省力。”苏道璞回答:“坐轿子很不人道。我不愿把中国人当作牛、马一样使唤。除非有病走不动,否则我永远不会坐轿子。”
苏道璞博士和他的家属每4年回一次英国休假一年。这是所有外籍教师都享受的规定。每次从英国回到中国,都从上海坐船到宜昌,在宜昌再换马力充足的小轮船逆流而上到达重庆。当时中国军阀混战,土匪猖獗,各种船只在途中经常受到抢劫。英国商船为免受抢劫之灾就寻求英国军舰尾随其前后,或在商船的前后挂上外国国旗(如英、美、法、意等国国旗)。作为一名英国人,苏道璞到达宜昌后却拒绝坐受外国保护的轮船。他认为自己到了中国,已经入乡随俗, 就是一名中国人,没有特权享受中国人无法享受的待遇(如今时尚介绍自己履历都要在官职后加括弧注明正在“享受”何级待遇,就革命的教义而言,真成了天大的讽刺)。苏道璞宁愿耽搁几天,一直等待没挂外国国旗或受外国军舰保护的商船经过宜昌时才肯上船。大概一星期后, 苏道璞终于搭上中国船回到重庆。在重庆,作为一名可以享受正厅级待遇的华西协合大学副校长,出于人道,他拒绝坐轿子,毅然徒步走回成都,一路所经历的艰辛,现代人真难以想象。苏道璞博士的所作所为赢得了无数中国人的钦佩和爱戴。他的热爱中国、同情中国人民及和平主义的行为广受赞颂。
苏道璞是运动狂人,出门从来是骑自己的自行车。每日黄昏,他也在大校门外的锦江用自己设计的小船做划船运动。放假期间,常带家眷到青城山避暑,与当地农民为友,送医送药,访贫问苦,很受农友欢迎。回英国期间,除了探望亲友,他也从不错过机会, 在英国各处,乃至国会去讲演,主张平等互惠与中国帮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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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B. 化学楼前的“苏洋人“(前左1)和他的洋马儿(右),1921。 |
爱好运动的苏博士有一辆自行车,当年成都人称为洋马儿 (图6.B),是成都当年唯一的三部洋马儿中的一部 (华西坝两部,市邮局一部。)。没想到,这个奢侈品给苏博士带来了杀身之祸。1930年5月31日晚上, 苏道璞外出会见友人时, 遭遇暴徒抢劫他的自行车,并把他刺成重伤。当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首先要妻子代为转告成都政府,不要因自己事件而引起中英两国关系再度恶化,也不要处死凶手,以免他们的妻子成为寡妇。当时正值五卅惨案,中英关系紧张。苏博士家人频繁走动中英双方,既要阻止英政府出面干预,又要游说中国法庭,要求不要惩罚疑犯,以免让更多家人遭受痛苦。苏道璞的精神感召着世人,坊间争相传颂。在他辞世后,他“家乡”的成都人民为他举行了最隆重的追思悼念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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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C. 华西协合大学化学楼(苏道璞纪念堂)入口处悬挂的“所过者化”的匾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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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D. 苏道璞博士为华西协 合大学创立的化学系所在的化学楼(苏道璞纪念堂)。注意右前方的小八角亭与新工艺运动创始人莫里斯设计的“红楼”前的小圆亭有异曲同工之妙。 |
苏道璞去世后,华西大学命名了一座道璞楼(现化学楼),一条道璞路,一项道璞奖学金,以资助中国穷人上学。苏博士及家人,以亲身的行为,以至自己的生命,不仅把教义传到了中国,把科学文化带到了成都,更把他们的仁爱以致生命,都完完全全的的留给了华西大学和中国人民。苏道璞的遗体就埋葬在他最热爱的华西协合大学的校园内。为了纪念这位质朴慈善的化学家,当时华西坝五大学师生联合捐资兴建了化学楼,即苏道璞纪念堂。质朴庄严的大楼入口处,悬挂着“所过者化”的匾牌,此系1941年全系师生所赠,以此纪念英国化学家苏道璞博士的博爱的精神与美德。“所过者化”,出自《孟子·尽心上》,“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 。指的是圣人所到之处,人民都能受到他的德行感化,内心所感受的,更是神奇莫测。他的德业上可配天,下可与天地同运而并行。此处既隐喻了化学的神奇,也赞颂了苏道璞博士这个孟子所赞颂的圣人。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教育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是国际主义的精神? 不是。是共产主义的精神? 还算不上。他的“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活脱脱地展示了一个真正的“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一个苏道璞企图展示的,完美的,几乎就是的中国人。与时下哪些高喊主义,好话说绝,却口是心非,饱占私囊的另一群人, 无疑构成了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