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 悟

吕东建

  晚上常在厂里的灯光球场打球,已经是厂里的大明星,每场比赛, 都会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的人越多,越兴奋,越是有飞在空中的美妙。篮球架离篮板的距离太近,总觉得不够跳, 好像每次上篮都要碰上去。也因为常常跳起来,头要碰到蓝板上, 总要避让,十分影响我的技术发挥。有时还在罚球线就起跳了, 飞到篮下,手还能碰到篮圈,这个飞行距离,我自己都觉得很远。 但每次都要避让篮球架,否则很危险。从45度角起跳, 虽不会碰到篮架,但瞬息万变的球路,不会让你都从旁边起跳的。

      就是那次内厂和外厂的比赛,天还没黑,灯光就打开了, 早早地挤满了人,都说内厂要报一箭之仇。观众自然分成两派, 互不相让,唾沫横飞,好不热闹。极大地刺激着双方队员,还没到球场,就感到非常兴奋。

  比赛中,如入无人之境,纵身上篮的那种空中飞行, 让人想象不到的快感,极大地满足着不该有的虚荣心, 不时地看看场外的喝彩人群,无比的美妙。人最怕的就是得意, 一得意就忘形。完全忘掉了蓝球架离篮板太近的危险。就是那次头快碰到篮板了,整个人对着篮球架就飞了过去, 眼看就要撞上去了,一个低头顺势一转身,后背碰在篮架上, 人落下来,左脚踩在篮架脚桩上,只听到“咔”的一声, 当时就站不起来了。自我感觉非常不好,知道肯定会有什么问题。好不容易用脚后跟,踩着自行车回家,脱了鞋, 看见脚肿得像个大包子似的,又痛,一晚上都睡不着直到天亮。

       爸爸带我到医院检查,左脚掌骨中间三根断了。 曹振家曹伯伯来看了,“小伙子,咋个的嘛,又是你,你的伤不少了。”他非常仔细地看X光片,建议打三颗钢钉, 可以非常完整地恢复。

  爸爸问他,

        “如果只做牵引,不打钢钉呢”?

  “可能恢复就没有那么好,以后走路不会有什么影响”。

      “打球运动会不会有影响呢?”爸爸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那要看他的恢复和骨头对位的情况。”

  曹伯伯忙得不亦乐乎,就这样一会儿,好多人来找他,匆匆忙忙地就被人喊走了。

  爸爸觉得我的恢复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关键看复位和接下来的长时间牵引。

       牵引手术也不简单,痛得我差点没哭出来,三根骨头怎么拉, 都不能回到原位,最后还是差了几毫米。按理说是要切开来打钢钉的,那个帮我复位的医生说算了, 就这样吧。拿了一根钢条做架子,把三根橡皮筋拉着架子和我的三个脚趾头上,打上石膏, 就算完事了。等我回到家,那条钢条紧靠在大脚趾边的地方, 非常不舒服,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根本挪不动。第二天,钢条压着肉的地方,痛死了,我想还是要坚持下去, 不能有一点痛就叫唤。可到第三天,疼痛难忍,实在是受不了了。 我拿了把小刀,割开了石膏,取下了钢条。看到钢条压着肉的地方, 已经发黑,里面是一个还没破皮的坑。这地方已经开始坏死了。 整个脚肿胀得很厉害,根本下不了床,我只能倒着睡,把脚举得很高才稍微舒服一点。没有了牵引, 脚骨几乎就是在最严重的错位情况下,慢慢地恢复,长骨痂。

  每天上厕所就成了大问题,下不了床,一点力都支撑不住, 怎么办呢?家里有个旧痰盂,是塑料的,不能受太大的力, 可以解燃眉之急。头几天,拿一个高凳子,趴在上面,痰盂不受力, 虽然解决了问题,但脚痛得很,感觉好像没有拉完,肚皮里的积攒多了,就会控制不住。第五天,越拉越多, 越拉越想拉,没控制住,一屁股坐下去,可想而知,痰盂给坐瘪下去了,一屁股坐到底,我的天哪,到处都是精彩, 狼狈至极。都不知道该怎么洗,怎么倒痰盂。

  下午,小娟儿回来,听说了这桩美事,当时就笑坏了, 东民绘声绘色地给她讲,还加油添醋的形容,把小娟儿笑得来蹲在楼梯口起不来,家宝,连平, 郭格都止不住笑得弯了腰,从来就没有这样爽过。可怜我起不来, 止不住他们的诽谤和开心,越是在床上叫,他们越是笑得厉害。 没办法,气死我了,笑吧笑吧,笑得不行了就不笑了!

  塑料的痰盂被坐坏了就不要了,妈妈舍不得,非要把它留住, 它就成了这个笑话的主。不管是谁,只要一看到它,首先是“噗嗤”一声,然后就是一顿爆笑。过了几天,这个痰盂就不见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知道,这骨头根本就没有接好的, 完全是在最严重的错位情况下,自然恢复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一个月过去了,脚背上才慢慢地消肿,慢慢地恢复着皮肤的色。 

  爸爸又带我去照Ⅹ光片,看到断裂口处周围,长满了骨痂, 基本不影响功能,就是恢复得好与不好的问题了。

  打球也是这样,无快不破,无奇无变化不精彩。但是, 无论什么时候,在任何情况下,自我保护,尤为重要,不是说着玩儿的。

气 枪

  六十年代初困难年间,为改善伙食买的一支打鸟的气枪, 因漏气已闲搁多年。在家养脚伤,闲着无事,偶然翻了出来,把它修一下,说不定还可以用。于是,把它拆卸了, 仔细分析漏气的原因,检查气压是否够,有哪些地方需要修理, 哪些东西要更换。终于找到几个漏气的部位,在装铅弹的关节处、 里面的防漏垫圈已经老化,很难更换。凭着良好的动手能力, 用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了这些看似复杂的问题,得到很不错的效果, 让这把老枪焕然一新。去买了一盒铅弹,把准心调到最佳状态, 几乎可以百发百中,十分满意。就是这样,一把过时的老枪,替代了多年来喜欢的弹绷子。

  窗户外面,小小在围墙边种了一颗桃子树,结了很多小毛桃子, 这些全成了我们练靶子的目标。打烂的,打掉的桃子,满树满地都是,我们的枪法,也到了很有自信心的地步了。 也让我们对这了不起的老枪爱不释手,也第一次感觉到它不同弹绷子的魅力。

  我们兄弟俩,拿着这把枪,来到梁宁梁朋家,好好地显摆了一下, 自夸自擂了一翻,看得他兄弟俩眼馋的不得了,并期待着有上佳的表现。说着,窗外的小树林里, 来了一只白头翁鸟,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第一次表现。 就听着一声枪响,那边那只鸟应声落地,大家简直就是欢呼雀跃, 高兴得很。他兄弟俩都要迫不及待地试一试,要过一过这枪瘾。 珊妹在一边写作业,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说你们靶子准。

       他家后面,就是气象学院。那边的房子上,经常有鸽子, 不知道是哪家的。他们兄弟出了个馊主意,翻墙过去打鸽子, 拿回来烧来吃。会不会是人家梅爸的鸽子,我不太愿意那么做。 可又经不住他们的怂恿,提着枪就翻过墙去,用最快的速度,沿着墙根,看见高高的房檐上有一只鸽子,举枪就射。 用书包把鸽子装上,再翻墙回来,大概就是五分钟的时间。

       红烧鸽子的味道不错,几个人吃得开心,珊妹也吃,直说好吃。

  没有不透风的墙。晚上,不知道是哪个嚼的舌根子, 梅爸找上门来要他的鸽子。他说是灰色的,我说是黑的。他说是他的,我说没人能证明。他苦苦哀求道:“我这只鸽子在吐小鸽儿,老鸽子没有了,小鸽子就活不了, 好可怜啊,你给我看一看它的毛色,我就死心了!“他的一番话, 打翻了我心里的五味杂陈,戳到心底里的那种痛,像是说到文革时, 我们兄弟俩的苦难和悲惨!我无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甚至眼圈都红了。我不敢承认鸽子是他的,只是说鸽子没有了,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

  内心的自责,良心的不安,嘴上不说,可是一宿难眠,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昧良心的事。悔和恨都挽回不了这么大的罪。 说也奇怪,用弹绷子打了那么多的鸟儿,没一点感觉,怎么打了一只鸽子,就遭到良心的谴责。而且, 再要想拿枪打鸟儿的感觉没有了,反而是有一种罪恶感。从那以后, 再也不想打鸟儿了,不管是什么方法,就因为那也是生命。

 

吕东建於2020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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