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地区现代医学的发源
张丽萍 郭勇
20世纪初，当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创办人[美]莫尔思 （W.R.Morse ）过三峡时，曾为岸上的中国少年感动不已。衣衫蓝缕，光着脚丫的中国孩子成群结队地追逐木船，他们冲着洋人使劲地挥手，憨直地大笑……三峡少年的天真浪漫让莫尔思的又惊又喜。这位医学传教士，一到四川就迫不急待地为这里的人民开列出一套医治百病的药方：金色十字架为标志的基督精神、绿色十字架为标志的现代医学科学、红色十字架为标志的人道主义。
一、西医入川：唾骂声与喝彩声
西医药在传教士的傲慢与偏见中来到了四川。其时，四川的现代医学才开始萌芽。“用医刀劈开中国的大门”，传教士如此说，也如此做。一批教会医院在四川开起来。在成都就有启尔德（O. L. Kilborn）夫妇建立的仁济男、女医院（始建于1892年、1896年），甘来德（(H. L. Canright )博士创办的存仁医院（始建于1894年）。
西药的速效和外科手术的神奇，逐渐消除当地人的戒心，种牛痘以预防天花，奎宁治疗疟疾，以及止疼剂和麻醉剂，还有十九世纪的最后一年发明的阿斯匹林，因其相对于古老的中医显得见效快等原因，使人们相信了它的功效。一群穷苦百姓拥挤在福音堂大门外，等待免费看病的恩赐，索取功效神奇的洋药丸，这是当年成都街头常见的画面。讲求实惠的老百姓，就这样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西医西药。不过人们在尝到甜头的同时，仍念念不忘对传教士“兴学办医，软刀割头”的诅咒。在成都流传最广，令人深信不疑的谣言，洋人的药片有疗效，是因为他们拐骗小孩,取眼熬药；而对于人体标本、外科手术，更是被渲染得血淋淋般的恐怖。
二、现代医学教育：黑暗中的烛光
启尔德所建的成都仁济医院，已是声名远播，但其中的心酸却难以言表：他既任院长，又兼医生、药师、护士长、牧师、教师，又要到乐山、自流井、荣县等地的看病、做手术。启尔德抱怨说，这样一个人的医院是毫无希望的。
“欲建立科学医学于华西，必须由医学教育入手”，1907年中华博医会（China Medical Missionary Association）在上海召开会议，倡议要在中国的每一个省至少建立一所医学院，在华西地区，启尔德、莫尔思、甘来德等人成为这一计划的推动者和实施人。
医科（后称医学院）创始于1914年。创始之日，仅有西籍教员五位，学生七人。一座长不过30公尺，宽仅35公尺的解剖室，不经意中竟成为了华西医药的起点。实验室所有的条件只有几个试管、烧杯、酒精灯和火柴。没有参考书和图书馆，买到一本《格雷解剖学》，就沿用了好几年。每年付出50元去购买图书，但书都在从上海到成都的长江水路被淹，被盗，一无所有。教师们只有手写提纲并翻译成中文，再请一位中国教师誊写后交给学生。外国老师在课堂上结结巴巴地用汉语教学。
解剖用的尸体更是棘手问题，在中国，尸体解剖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医科解剖的第一具尸体带有很大的戏剧性。1914年秋的一天，不知谁将一具无名尸放在了医科楼的门口，显然又不是学校的热心人所为。整个学校都为这件事担惊受怕，怕这具无名尸给这座原本遭人白眼的洋学堂引来无妄之灾。但仿佛是天意送来的这具尸体，让医科师生如获至宝，怎样也不肯放弃。最后大学还是冒着风险，决定对这具尸体进行解剖。外国人懂得尸体解剖对四川人来说是一个重要而深刻的变革，于是邀请了社会名流和政府官员前来参观，结果多数来宾都认为是一个很难得的开眼界机会。第二具供解剖的尸体，是经政府官员同意的被斩首的土匪。当时搬运苦力却误将尸体送去埋了，经过对苦力施加压力，苦力于当晚把尸体运到解剖室来了。第二天破晓后不久，这位苦力就对莫尔思说，他母亲病了他必须回家去。从此这位苦力就躲起来不再见人了。直到20年代，才渐渐没有人反对尸体解剖。
这些四川现代医学的先驱者，多为加拿大人，深受加拿大注重宣传身心健康的社会福音运动的鼓舞，身体健康，意志坚定，事业心强，具有奉献精神。多数人是在学业有成之日，风华正茂的年龄来到华西。他们不少人毕生留在四川从事医学教育工作，有的甚至一家三代扎根华西。
医科初创艰难，几无法继续开办。所幸终于克服一切难关，1929年医科与牙科联合为医学院，1935年教育部还褒扬华西协合大学称：“该校办理，尚具基础，医牙两科成绩特著。”
三、医生：“学医是最清高的事业”
“学医是最清高的事业，也是‘自杀’的工作，没有伟大的献身精神不能学医”这句著名的格言被华大医学生引述了数十年，不过，当年医学院毕业生初做医师时，每月便有42块大洋的薪水，完全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跻身上流社会。医科文凭犹如一棵摇钱树，让年轻医生财源滚滚。
不过进入医科学习并非易事，不仅要通过极其严格的入学考试，层层择优录取，而且即使跨进了大学校门，也未必有资格拿到毕业文凭。医科学生的寒窗生涯，清苦而繁忙，而且学制漫长，为七年制。学生们戏称天天在念“骷髅经”：人体的骨骼名称都要记得烂熟，还要弄明肌肉部位。一个医科毕业生，至少要上解剖台12次，要解剖3具全尸才算是过了解剖关。学生们多去效外荒冢挖无主野坟，取肉腐尽而骨尚完好者，制作自学的骨架。不少人的床下、枕旁，都有一套完整的人骨架，便于朝夕玩弄熟记。医学生就是这样克服了7年的层层难关，受过严师教诲的一块块璞玉，琢磨成型。
医牙学院的高水平可以由这样的事实得到证明：自1934年起在纽约州立大学董事会的特许证书下，向华西大学授予医学博士和牙医学博士学位；全部课程按照美国医学院联合会所规定的美国、加拿大医学院所使用的普通A级标准；学院的毕业生拥有与美国、欧洲大学同等地位，他们中的许多人成绩显著，获得过若干荣誉称号。医牙学院是华西协合大学中社会影响最大的一个学院，它的众多毕业生是内地医疗事业的主要建设者和开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