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 梦
吕东建
在这个无法无天,子弹横飞,枪炮声不断的时候,我们减少了出门,
除了早上或晚上倒马桶,基本上都是从窗户上出去,走河边出去买点必要的东西,和周围人的冲突减少了很多,
也安全了很多。
我和弟弟的体育活动就是两个,一个是在前面走廊上,
用自制的篮板打篮球,另一个是在窗户后面的走廊上打乒乓球。因为打乒乓球没有人骚扰,我们俩常常玩得很开心,
可是笑声大了也有人不高兴。乒乓球有时被打掉下去了,用竹竿舀不到,我们干脆就跳下去捡。走廊有一米多高,
翻栏杆再往下跳,有时就会从栏杆上跳下去,起码两米多高,跳下去可能动静大一点,这些声响,陈奇林不高兴了,
非说声音大震动大,把他震得不舒服。
“哪个喊你们这些狗崽子在这里打球的?”他在下面对着我们咆哮。
“我们打乒乓球又没有惹到你,啥子嘛!”
“就是惹到了,就是不准你们这些狗崽子乱说乱动,
就是要打倒你们这些资产阶级反动派反革命,不准你们打乒乓球。”
“又没有在你们门口打,你没道理!”我们说。
“再说老子拿枪打,来嘛!”说着回去真是提了一支冲锋枪出来,一拉枪栓对着我们,
“怎么样?再说,打死你们这些反革命又怎样?”
他此时的情绪非常亢奋,现实的社会状态,很可能对着我们开枪。
我们手无寸铁,面对这黑洞洞的枪口,没有必要用我们的身躯去挡他无聊的子弹,什么都不说,你歪。
他说话有点结巴,一着急了,话就会堵在脖子上,脸涨的通红,
万一他哪根筋冒出来,就会很麻烦,我们只好赶紧收东西进屋去。他爸陈伯伯在一旁看,得意得很,
自己的儿子可以拿枪帮助自己说话了,腰背挺得倍儿直,
怎么样走路哪怕是横着走都不为过,这是那个期间赋予的自豪。以后,我们如果要打乒乓球时,
先在窗上斜着看看他在不在才敢出去!
成都的武斗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陈奇林去参加保卫学校的战斗,晚上抱着冲锋枪睡觉,
做梦遇到对方来攻打他们,在梦中,抠响了扳机,“哒哒哒哒”一梭子子弹,在被窝里打响了。
可怜自己把一梭子子弹全打在自己腰以下部位。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终身残疾,却捡了一条命。
几年以后, 我去大树子下打水,看见陈奇林坐在红豆木大树下晒太阳,
他也看见我,没有招呼,没有寒暄,甚至连头都没有点一下。
四目对视,如同陌路。他痛苦,我也痛苦,只是痛苦的方式不同!这个时期给我们带来的就是一场噩梦。
吕东建於 2020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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