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民和郭格
吕东建
这是东民脱离苦海的第一个春节，虽然到处还是光秃秃的，但回家的温暖驱散了隆冬的严寒，他开心地忙里忙外，
一点都不觉得冷。他想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包揽下来，让妈妈高兴，快乐。他觉得自己帅气，有力量了。
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像照片里小舅舅的样子，有精神又绅士。
水龙头两边几乎在排队了，洗菜的，洗肉的，退鸡毛的，洗衣服的，都相互打听着各家最有特色的一道菜。最有分量的是东民盆子里的鹅，好大。鹅毛不好拔，
东民很得意地一个人拔，不要我们帮忙。好大一双手，但不生冻疮了。他承担着这最艰巨的任务，
是用这种方式来享受他再也不当知青的第一个春节。家宝，小娟儿，连平，连琼瑶，连大哥，三弟，郭毅，郭格，小小，Ber Ber，黑娃儿，小妹儿，龙头周围全是年轻人。大家的喜悦，
开心，是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邻里的和睦友好，好像从来都不曾见过，水龙头的水使劲地冲洗着，相互之间的话语，
在这时，是一年里最多的时候，就像这“哗哗”的清水，总也说不完，再多也流不尽！
我和三弟自然是推汤圆的专业户，我等着三弟的最后一点点推磨。三弟还是不太肯说话，起码不是主动说话。我们那么熟都是这样，
可想而知，外人就更难沟通了。快一米八的大个子了，几乎和外界没有交流，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家宝也在推汤圆，她用的磨子只比手掌大一点，很轻巧但很慢，所花费的时间就太多了。我跟她讲不如等我用完了你再用，
都比你那小磨子快。家宝笑了，“磨子小就慢慢磨，不着急，总会磨到头，总会磨完的。”生活让她沉稳，让她有了点自信，
她还是那样，腰间系着小围腰，用手绢儿扎了个马尾，红红的脸蛋上，透着对生活的希望！
小娟儿下楼来洗菜，看到东民还在拔鹅毛，她走到他身边，歪着头弯下腰看着东民，“东民，你那个水蜡波梳得亮哦，油光水滑的。”
东民的厚嘴皮一翻，“嘿，你才安逸呢，你一天到黑莫老莫少的，我教你，喊东民叔叔，听到没有，要记到起哈。”他好大的嗓门，逗得大家使劲地笑。
小娟儿就是有意要惹他，“你凭啥子嘛，就是梳了个水蜡波嘛，就想当叔叔，听到，喊我声娟儿孃孃。”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忘形，
脸蛋儿上还露出个小酒窝。
“啥子呢？耍涨了，看我不收拾你
。”
说着，就把拔了一半毛的鹅提了提，做了个要起身的动作，吓得小娟闪朝一边，赶紧用手臂挡住。看到东民并没有起来，“好哇，胆敢吓你娟儿孃孃。“
她用手舀了一点冷水，淋在东民的头上，冰冷的水又顺着流进脖子里，东民“哎呀”叫了起来。
“我看你还梳不梳水蜡波。”
小娟儿说完转身就往走廊上跑，一边跑一边哈哈哈地笑。
“好哇，你敢在我脑壳上洒水，看我收拾你。”
他提起鹅，起身一个箭步就跳上走廊，两步就追到小娟儿，然后做着怪声气使劲地喊:“逮到逮到”。脚在楼板上跺得“咚咚”响。
小娟哪里跑得过，吓得赶紧抱着头捂着耳朵，蹲在楼梯口不敢看。东民就处着她耳朵使劲地尖叫。声音之大，叫得之痛快，
他简直是高兴惨了。周孃孃从旁边过，
“你又做怪声气，闭到。你们这些儿娃子就是这样子不懂事，人家女娃娃，咋能这样呢。“
她说完就去扶小娟儿。小娟儿笑得脸通红，“周婆婆，我们闹到耍的。”
周孃孃呵呵笑个不停，“年轻人就是不同，喜欢打闹，哎！“
周孃孃肯定又担心起三弟来，他的孤僻，不合群，都是这病造成的。她多么希望三弟能好起来，能像正常人一样啊！
大年初一，霜冻把寒冷带给守岁的人们，也把一年的希望，送给热爱生活的人们。郭格五点钟不到就出发了，
去参加成都举行的第一届迎新春马拉松赛，很多人参加，很多个组别的比赛，都从人民南路毛主席像出发，
郭格参加的是火车南站往返赛。
我们一行五六个人，都戴着手套还插在衣服包包里，戴着围巾，帽子，保护得严严实话实的走在从后门出来的河堤上。好大的雾，
河对面一点都看不见，我们的鼻子都冻红了。还没发芽的柳树枝条上，接满了厚厚的霜冻，雪白雪白的，
盛是好看。只有被冻过的柳树，才会发出最嫩绿的芽孢，我们都憧憬着嫩绿的柳树芽，飘挂在温暖的春天里。
我们站在锦江桥头，等待着郭格的到来。八点钟一声枪响，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洪水一般势不可挡地冲过来。
他们冲破了这清晨的大雾，推开了眼前的迷障，朝着自己的目标，在寒风刺骨的征程上，奋勇向前。很快，洪流来到桥头，
有一个很不一般的跑步姿势出现了，郭格，跑在最前面的人堆里，像只鸭子，摇摇摆摆地，满脚掌打在地上啪啪响。
我们顾不得去评价他的姿势，都非常激动地放声大喊“郭格，郭格加油，郭格加油”！小娟儿，小小，家宝，连平，东民，我，
我们这里的加油声是最响亮最激动的。他看见我们了，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挥手，飞快地消失不见了。我们还在喊，
使劲地喊，希望他能听到，能得到这为他加的油。我们兴奋的眼里充满了泪花，望着这个坚强的小伙子，一身短装，
在凌冽的寒风中，显得是那样的瘦削，可一身的筋骨，支撑着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并从逆境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多么的不容易啊，所有的苦难，所有的痛楚，都被他甩在了身后。今天，他是我们老八号的骄傲。第八名的成绩，
永远地记载在老八号历史的这一页里，也记载在钟楼数不清的钟声里！
比赛结束了，郭格穿着自己做的泳裤，展现在水龙头边。他周围挤满了人，有七八个，都夸他了不起，也把他围在中间，
帮他挡住大树子吹来的冷风。小小从旁过，“郭格，你有点儿港哦，那么冷的天。”郭格绷起就是不冷。连平拿了张毛巾，
准备帮他捂住冻得发紫的身体。冰冷的自来水，冻得他全身发红，热烈的赞扬声，激发着他无穷的力量，他越是绷起不怕冷，
连平越是觉得自己冷，赶紧帮他擦水，一边擦还一边说:“郭格瘦是瘦，有肌肉，哈哈哈哈哈”！
郭伯伯站在走廊上，他的眼睛湿润了。几年来，靠自己契而不舍和坚韧不拔的毅力，给郭格开中药处方，
慢慢地能让他恢复到现在这样，好难啊。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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