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祸

吕东建

 

  龙江路小学搬迁到府河边上,离家很近。

  每天吸引我们的活动很多,打弹绷子、打泥巴仗、打弹子、打豆腐干、逮救救猫、跳房、下河叉鱼、养鸡、骑自行车、 踢足球等等等等。只要做完作业,简直就玩疯了。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没有太多时间管我们,我们常常玩到天黑, 玩到一身臭汗都不肯回家,每天衣服都脏得不行,衣服裤子上常常是划的口子,戳的破洞。我们只有一双胶鞋, 成天盯着穿,脚都泡白了,臭的不得了。妈妈要我们把臭胶鞋放到门外去,令人窒息的毒瓦斯,要憋死人的。我们俩都到了最淘气的时候了。

  妈妈几乎每天都要给我们缝补衣服洗衣服,非常的劳累,也常常一边洗一边唠叨。但最让妈妈担心的,不是我们的顽皮,而是我们的水肿。脚上一按就是一个坑,没有饭吃营养跟不上,活动量又这样大,就是害怕出什么问题。 妈妈叫我们兄弟俩不要在外面玩耍得太多,小孩子哪里顾得了,每天玩耍不够,几乎就不回家。 妈妈每天半夜做完家务事要休息之前,就一定要叫醒我们起来尿尿,怕我和弟弟尿床。营养差,活动量大,又在长身体,肾虚,憋不住尿,就要尿床。

  后来,几乎每天都要尿床,完全忍不住,也不知道就尿床了,很难堪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妈妈都要晒被子, 每天晚上半夜都要叫我们起来尿尿,可是尿床的事还是经常发生。妈妈很累,差不多每天都要洗要晒,还要操心油盐柴米, 这种多出来的洗被单,简直要压垮妈妈了!但是,妈妈很坚强,用她最大的毅力和付出,支撑着这个在爬坡的家。

  家庭的重担,生活的艰难,慢慢地增加着爸爸妈妈头上的皱纹。微薄的工资,贫乏的物资供应,老百姓挣扎在生死线上! 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大会小会,强权政治一定要老百姓革命,不管怎么样的革命,都解决不了吃饭的问题。 老百姓什么困难都不怕,什么苦都能吃,什么艰难日子都能过,就怕革命,因为老百姓不懂革命!爸爸妈妈每天都在为粮食发愁, 家里无粮心里发慌,常常叹气,连牢骚都不敢发,害怕影响到我们,我们又出去乱说话,给家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也知道家里的难处,可帮不上忙,照样要尿床,有时尿急了,醒了都忍不住,一边下床一边就屙出来了!妈妈很生气,

      “你咋不憋住呢?你看看,床上到处都是尿,哎!”我又羞愧又难过,几乎哭着告诉妈妈,

      “妈妈我使劲憋了,就是憋不住!”

  这可不是个办法,老这样也不行啊!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如果是醒了又憋不住了,可以捏住包皮口, 就不会在醒了的时候把尿尿在床上了。这个办法好,试着捏了几次,虽然很难受,但是没尿在床上。这两天没有尿床,妈妈觉得很奇怪, 还表扬我没尿床。过了几天,屙尿的地方肿了好大,又红又亮,很痛而且尿不出来了!开始不敢跟爸爸讲,可后来开始发烧了, 吃不下东西,走路的动作也不对,痛苦不堪,不得不跟爸爸说了!爸爸一听,“哎呀!这怎么行。”当知道我怎么会这样时, 爸爸安慰我说,“不怕不怕,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什么问题,可能要开刀才行。”马上爸爸骑自行车带我到医院, 找到爸爸的一个好朋友肖路加肖伯伯给我检查,当即决定尽快做手术,切除包皮。

  需要请几天假,术后在家休息一周即可。第二天早上去到学校,见到曾老师,递上爸爸写的请假条,她看了看我,

     “要做手术?”我点点头,

     “切除包皮?”我点点头,

     “什么是包皮?长在哪里的?”

  我看着她傻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她咬了咬牙,腮帮子上的脸皮肉一鼓一鼓的,一种恨,从她眼睛里射出来,

  “你要停几天课?”

  小孩子听不懂话,只知道有点刺耳,不像家里人说话那么亲切。

  “爸爸说可能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休息才能恢复。”

  很显然,她不知道什么是包皮,对于我拒绝回答她的问题,显得很没意思。下午,她去家访,妈妈告诉她了是怎么回事,她才同意我请假的事,出门时,点了一只香烟走了。

  手术是痛苦的,不像大人说的那么轻松。术前准备比较简单,直接消毒就是,光光生生的,没那些复杂事儿。打了麻药后很久, 都还有相当的感觉,又等了很久才开始。只听到剪刀的“咔嚓”声,虽然不痛,但是非常的紧张,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全身发抖, 肖伯伯叫我要放松,不要紧张,可是手术是用局部麻醉,没办法放松下来!当手术进行到一半时,感到好像麻药过了似得, 疼痛难忍,肖伯伯总是说快了快了,结束了。可是这一刀下去,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抽筋,痛得我手脚全踹开了,“哎呀,痛啊! 肖伯伯,你咋过这么黑心嘛,麻药过了,过了,打麻药啊!痛死人了。”来了几个人按住我的手脚,只听肖伯伯讲,“动不得, 把他按紧点,这里粘连太厉害,要注意这里是最敏感的地方,神经最集中,会有比较大的反应。把他的脚再按紧点儿, 我这里不好下刀。”话没说完,不晓得是刀还是剪刀,又是一下。“哎呀!要死人了……。”忍不住脏话都骂出来了。 爸爸也在手术室里,“嘿!这么没礼貌,不像话。”这跟杀猪一样,完全是惨叫声,好大好大,完全是放开声音在吼。但是没用,下面又是一刀!我的妈呀,简直要了命了。

  “肖伯伯停一下,我央求道,等我起来尿尿再割嘛!”

  “你现在屙不出来的,马上就结束了,我再给你打点麻药哈。”

  接下来哪里是麻药,又是一剪刀,

  “哎呀!实在是忍不住了,肖伯伯你干脆一剪刀剪了,这简直就是在活剐人!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要活,要活,活得好好的,好了好了,最后一点点。”

  手术终于在天下万痛之最痛中结束了!我瘫软在手术台上,苍白的脸上趟着豆大的汗珠,惊恐地望着肖伯伯,说不出话来, 生怕他再给我一剪刀!爸爸一边帮我穿衣服一边道谢,

  “多谢老肖,真是辛苦你了!”

  “好朋友不言谢不言谢!”肖伯伯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回去吧, 小伙子你健康了!”

  “谢谢肖伯伯!”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周后,伤口好了,来到学校看见曾老师,我上前鞠了一躬,“曾老师好!”她没有说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下,“去上课吧!”也就奇怪了,不就是生病了嘛,好了就来上课嘛, 怎么全班都知道了呢?这是非常隐私的事情,很难开口说的,你是老师,我不能瞒你,可怎么能在班上说呢? 或者有意无意地说出去,最起码是对我的伤害,也说明你当老师的缺乏师德。我不能去追问,也不敢去追问, 也没办法去调查,只能忍受着这莫名的侮辱,可心里十分的气愤,恨得咬着牙咯咯响!课也上不好,成天都想着这事, 同学恶毒地攻击嘲笑,活生生要把人气死,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故意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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